据 东方今报报道(首席记者 王在华)岁尾年终,同样的“死法”,两个成年男子在鲁山一煤矿离奇“病死”。 家属索要抚恤金时,矿方发现两起事件的联系人竟是同一个“聋子”。警方接报后查明,死者明明还活着! 是冒领亲属诈骗,还是连环设局杀人?日前,本报记者专程赴平顶山鲁山采访。 ●新矿工“病死”井下 郭能华死在矿井里,他死的时候叫陈绪松。 2007年9月13日晚8点多,河南鲁山县梁洼镇顺发煤业公司一口矿井里。矿工刘占伟发现了一个20多岁的新同事。对于民营煤矿的工人来说,新同事不是新鲜事儿,刘占伟也就没有在意。 只是怕对方第一次干活出错,刘占伟帮新同事拉了两车。新同事拉了两车之后,另一个矿工拉来了一车煤,刘占伟先把煤车弄了上去。送完煤车,刘占伟叫新同事准备接车,对方没应声。 后来,第一目击者刘占伟是这样跟鲁山警方形容新同事的死的:“他坐在巷道根处,靠在墙上,双手握着,双腿蹬得可直,眼睛瞪得可大,眼珠向上翻着,嘴里还冒白沫,叫他,他不答应。” 刘占伟以为新同事犯病了,赶紧叫来班长和煤师。掐人中、做人工呼吸……还没抬到井上,新同事就没气了。 在带班班长黄国民的记工本上,死者叫陈绪松。黄国民说,我不知道死者叫啥名,他来的时候报名叫陈绪松,我就给他登记了。 黄国民赶紧跟队长联系,矿上指派安全矿长王国立负责处理此事。 ●“家属”索赔14万 黄国民感觉有点怪,9月12日陈绪松到矿上找活,第二天刚下去就死了。跟陈绪松同来的“聋子”却说自己腿疼,没下井。 后来还有人告诉黄国民,就在陈绪松在井下干活时,“聋子”一直在宿舍转悠,坐也不是站也不是。 一见“聋子”,王国立也感觉不对,这人咋这么面熟?“聋子”没有觉察,随后给陈绪松的哥哥陈绪刚打去了电话。 15日下午,在“聋子”带领下,陈绪刚带着“村长”陈敬生,见到矿上的人,陈绪刚拿出户口本、自己和死者的合影,以证明兄弟关系。 在殡仪馆里,陈绪刚看了一下尸体就咬定就是陈绪松。王国立不明白的是,“他看起来没有一点伤心的样子,进去连一滴眼泪都没掉”。 关于抚恤金,陈绪刚开价14万。因为不是工伤,双方最后约定赔偿5万多元。 谈判的时候,王国立突然想起一件事。去年12月,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死在井下,来处理的人正是“聋子”!王国立立即向鲁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程广伟报案。 公安网上,警方查到了陈绪松的户口,确有此人,确实是陈绪刚的弟弟。但此人不是死者,“一个眉毛粗黑,一个眉毛细弯”。 ●“死者”明明活着 9月19日,程广伟来到湖北郧县鲍峡镇,见到了陈绪松的母亲黄天理。 “二儿子陈绪松,在江苏厂里做饭。”老人拿出一个小相册,指着陈绪松的照片说。就是普通人也能看出来,死者不是陈绪松。老人还告诉民警,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家呆着,家里根本就没出啥事儿。 冒充死者家属,骗取矿上抚恤金,真相大白。9月19日中午12点,警方把盛才军、陈绪刚、陈敬生抓获。 陈敬生先招了,他说自己曾当过村长,这次冒充村长是跟陈绪刚来骗矿上钱的。 按照村上的辈分,陈敬生是陈绪刚的侄子,两人关系挺好。去年陈敬生的儿子出车祸,家里经济非常紧张,这时陈绪刚打来电话说:你来吧,有好事。 在湖北十堰,三人碰了头。陈绪刚指着“聋子”介绍说,他叫盛才军,他兄弟盛才国在矿下死了,因为常年在外,上户口给漏了,这样不能找矿上要钱。 陈绪刚的计划是,让死者盛才国冒充自己的弟弟陈绪松,而陈敬生冒充死者的叔叔和村长,事成之后分给他10%的赔偿款。 “10%的钱,就是赔1万也有1000呀!”有钱赚,陈敬生答应出来“助拳”。 那么,死者难道是“盛才国”? ●死者“自愿寻死”? 可是,盛才国也活得好好的。 盛才军最后供述说,死者叫郭能华,是陕西省白河县人。盛才军告诉警方,死者是吃了一种药死的,但这药是他自愿吃的。 为了找家属出面讨要赔偿,盛才军找到陈绪刚,让他找一个“二三十岁的男人”的户口本。陈绪刚把他的户口本交给盛才军。此后,盛才军还专门领着郭能华找到陈绪刚,让两人照了一张合影照。 盛才军的说法,郭迪明不太相信。郭迪明跟郭能华同村,现在梁洼镇一家煤矿带班。在他眼里,郭能华是一个挺精明的小伙子,“能随便被人骗了”? 但另一个事实是,郭能华缺钱。今年上半年,郭能华跟着同乡马斯文打过几天短工。“第一天冒顶,随后两天清理废渣,没赚着钱,他就走了”。 因为缺钱,郭能华还被“羞辱”过。今年8月底,28岁的郭能华回老家相亲,姑娘因为他“缺少经济基础”委婉拒绝。 之后,郭能华就住在盛才军的住处,四处寻找着挣钱的机会。 盛才军就给他出主意:“有一种药,在井下吃了口吐白沫看起来跟没气一样,然后可以骗矿上的钱花。” 听说能挣钱,郭能华就动了心,决定“吃药赚钱”。 ●致命药丸毒比砒霜 神奇药丸,吃了真能假死几个小时吗?事后据盛才军交代,这种药是深度麻醉药和深度安眠药的合剂,吃了确实让人昏迷,控制好剂量也能醒过来。 今年6月某天早上,他和朋友阮家顶、李全喜、黄章林从郑州坐车去漯河,路上他吃了一粒药丸。6个小时后,盛才军醒了过来,发现自己躺在路边。他的所谓朋友,讹了司机4000元钱弃他而去。 但是,盛才军没有告诉郭能华这种药也能致命。“这个药在井下吃,闻到井下放炮的气味和井下的一种气体,就会口吐白沫死亡,让别人以为是得‘羊角风’死的。” 这个玄机,盛才军被抓后才供述给警方。但警方对郭能华的尸体解剖后发现,郭能华的胃里真正致命的物质是氰化物。 氰化物,比砒霜还毒。 警方据此分析,这一系列连环局的设计者,想给盛才军一个错觉,即这种药在井上吃了没事。说不定哪天,为了赚钱盛才军还会欣然吃下药丸,这时候就会加上致命的氰化物。 盛才军也想起一个问题,除了催眠和麻醉药,他的三个朋友还带他去武汉配了一种白色的粉末。每次购买这种粉末的时候,他都被要求留在火车站等着。 警方的毒物分析发现,这个粉末才是致命的,而不是什么井下的气体。 程广伟分析说,盛才军和陈绪刚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,利用他们的人才是最终的设局者。 ●连环局专门“杀熟” 为了让郭能华“自己找死”,连环局的设计者又设了一个局外局。 郭能华相亲回来后的9月10日晚上,盛才军把郭能华和一个年轻女子拉到一起,然后适时地回避了。 深更半夜,一伙男人出现在床前。“我的女人你也敢动!”李全喜勃然大怒。 9月11日晚12点多,李全喜、阮家顶和黄章林,把盛和郭捆起来,声称要把他们扔到废矿井下。只有钱能解决问题,郭能华答应给他们5万块钱。可是到哪里去弄5万块钱?盛才军不失时机地提起了吃药的骗局。 9月12日,郭能华自己去矿上找活,找到了顺发煤矿的一口矿井。 9月13日晚8点多,郭能华死于井下。 最终的设局者,就是李全喜、阮家顶、黄章林。 三人团伙中,阮家顶一脸刀疤,黄章林是个把自己的媳妇儿卖掉的主儿。然而最让盛才军不寒而栗的,还是李全喜。“他真名叫李全喜,身份证上写的是王全喜。他还有一顶披肩假发,有时候扮女人出去。” 李全喜今年29岁,和盛才军是老乡,都来自湖北省竹山县双台乡水坪6组。盛才军本来不聋,跟李全喜做了朋友才被弄聋的。 2004年5月,盛才军借给李全喜1500元钱,因为手头太紧就朝他要。李就打他,一下就把盛才军的耳朵打聋了。 落网后盛才军还向警方诉苦说:“不听他们的话,他们就打我,腿上还有他们用三棱刀给我扎的刀疤。” 就连自己的小学同学,李全喜也不放过。 2006年12月,明平兵和李全喜等三人凑到了一起。李全喜和明平兵是小学同学,明在湖北宜城刚买了房,急需用钱还房款。 咋能快速挣钱?李全喜给同学出了个主意,吃药骗钱。明平兵感谢着就下了井,随后死在井下。 随后,盛才军向矿上要了5万多元的赔偿。事后,盛才军只分得2800元钱,剩下的钱被李全喜等人瓜分。 这个矿井,来自顺发煤矿旗下,当时处理事故的正是王国立。 ●连环局也被“黑吃黑” 2006年年初,听说弄死人也能赚钱,盛才军的朋友赵祖亿找上门来。跟盛才军缠了几个月没有结果,赵祖亿只好改变了策略。 2007年6月,赵祖亿给盛才军送来了一个朋友,让他住在盛的住处。这个男子看起来50多岁,拿的是南阳的火车票,说话也是南阳口音。但是,说起自己的名字,这个自称赵祖恩的男子吞吞吐吐。 跟盛才军同住的李全喜和黄章林,对送上门的“赵祖恩”大肆兜售吃药骗钱计划。 2007年6月8日晚8点多,“赵祖恩”暴死井下。 人死后,赵祖亿跟矿上说“赵祖恩”是自己堂哥。同时,他从老家找来姐夫充当亲属,又到车站拉来了一个姓吴男子冒充村长,跟煤矿展开谈判。 结果,赵祖亿拿到赔偿款55000元,路费5000元。分给盛才军4000元后,赵祖亿不知去向。 不甘心被黑吃黑,李全喜和黄章林从盛才军那里拿走了3600元,只给他留下400元。 ●幕后设局者溜了 盛才军供述说,他们作案不止三起。据程广伟推测,应该“不少于15起”。令鲁山警方遗憾的是,每次作案,三人团伙都不露面索赔,目前公安机关正在全力追逃中。 近日,因涉嫌故意杀人,盛才军、陈绪刚两人被鲁山县检察院批准逮捕。其他参与此案的数人因涉嫌诈骗,被批准逮捕。 据程广伟透露,因为案情恶劣,平顶山市检察院将对涉案人员提起公诉,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将于近期开庭审理此案。
■记者手记 鸟为食亡的多,人为财死的也有。 追求钱财不择手段,就是钻进钱眼儿了。一旦钻进钱眼儿,总幻想天上掉馅儿饼。结果,郭能华、明平兵、赵祖恩,被掉下的馅儿饼砸死了。 严格来说,连环局中的死者即使不死,也是犯罪嫌疑人,因为他们的动机是为了骗钱。可是,他们毕竟罪不至死,他们只是犯了处在那个环境下的人可能犯下的错误。 梁洼煤矿的一个带班班长说,在民营煤矿,开会说的是安全第一,但不出产量的班长永远是矿长淘汰的对象。所以,经常缺工的矿井,只要是熟人介绍的,就可以不拿身份证上工,登记本上可以是老王也可以是老张。 因此,连环局的最终杀手不是李全喜们,而是漏洞百出的煤矿用工制度。 |